2004年,我从复旦大学调入本校,创建历史系。出于职业的本能,我最关心的并不是学校的管理制度,也不是泛泛而谈的人文环境,而是书籍。对于一个大学而言,一个藏书丰富的文科图书馆,就是最好的人文环境———或最好的人文环境的一部分。自1989年获得博士学位以后,我曾在上海西南角的另一所工科大学任教七年,饱尝过无书缺书之苦。调入交大之后,我希望这所百年老校,图书馆藏不至于太差,起码也有一些基本的馆藏。
调查的结果真的是令人沮丧。在校图书馆,我几乎没有看到几本能够与历史学“专业”匹配的书籍。如果说历史学是上海交大一个新专业,没有本专业藏书,不足奇怪,但细细搜寻,与其他已有文科专业相匹配的专业书籍,也是少而又少,或几乎没有。
直到前几年,在本校设立某学科硕士点的意见征询会上,我问,学生招来后,你想让他们读什么书?如果没有基本的藏书,凭什么开办此专业?在我看来,大学首先是一个年青学子读书的地方,而丰富的藏书,是大学之所以成为大学的必要条件。
2004年的某一天,当时主管文科的副校长告诉我一个消息,说学校准备建立一个文科图书馆,地点就选在人文学院旁边的一幢小白楼内。这幢小楼,本来是预留建立博物馆的。在博物馆和图书馆之间,校方作了明智的选择。半个月后,我向校图书馆提供了一份颇具规模的基本古籍目录。这一年的年底,以“四库”系列为基础的基本古籍上架开放,年底举行了文科图书馆开馆典礼。
四库系列包括《四库全书》、《四库存目丛书》、《四库禁毁丛刊》以及《续修四库丛书》等,乾隆时编纂的这套中国古代最大的官修书籍,分经、史、子、集四部,收录古籍 3503种,79337卷,装订成36000余册,号称囊括了古代所有图书,故称“全书”。1990年代,学者将《四库全书》中有存目而未收之书景印出版,又将《四库全书》中禁毁的图书,以及《四库全书》编辑之后出版的大量古籍,分批景印,形成了规模庞大的四库系列。本校将四库系列全数购入,立即使本校的古籍典藏的不良状况得到重大改进。
从那时以后,来本系访问的学者,总会被我领着去参观这个迷你型的文科图书馆。我戏称这是本系的资料室。每一次参观,总会引发一阵感慨,订购的书籍上架了。或者,书籍又增加了。除了我及本系同仁定购的书籍外,图书馆采编部的朋友们,也会主动采购一批质量很高且专业性很强的书籍。这些书籍常常令我惊讶不已,欣喜不已。不过,常规购书的速度还是太慢,在给本科生开课的过程中,我开出书目,却不知学生到哪里去找书。这是因为,那时的文科图书馆,更像一个历史系的资料室。
对本校图书馆仍有信心,是因为我一直还记得文科开馆仪式上马德秀书记热情洋溢的讲话,也还记得当时主管文科的盛副校长的承诺:每年以不低于200万元人民币的金额扩充馆藏。我暗自计算,如果以50元一本计,每年可购图书4万册。也就是说,要积累起100万册的基本文科馆藏,本校图书馆还需要花费25年的时间。如果还要购买大型成套古籍,以及其他种类的图书资料,要达到馆藏100万的目标,则可能需要30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假定我能健康地工作到65岁,退休时,我大概只能见到一个藏书50万册的文科图书馆。这个速度还是太慢!
我开始思考快速发展本校文科图书馆的其他途径。大约在2005年初,我向校图书馆提出建议,大规模地采购电子图书,那时,复旦大学及国内几个主要的综合性大学,均有此等动作。他们的校园网,就是一个读书网。到2006年,这一计划成为现实,本校文科电子图书数量多达100万册,从无到有,真正实现了跨越式的发展。通过这种方式,本科生阅读的问题得以解决,研究生阅读的问题也大部分得到解决。
几年来,我为本校本科生开设的通选课是《三农问题研究》和《台湾问题研究》,在没有参考书的时代,只有老师讲,学生听。有了电子图书后,学生可以根据课程的进展,自己选择参考阅读或指定阅读的书目。那时,本校一年级的新生由于房间不通网络,还不能利用校园的读书网络。这一状况在今年年初,随着一年级新生的解网令的发布而得到彻底解决。从课堂上的抽查与学生的作业中看,本校学生的读书风气,似乎已有明显的好转。其中校图电子图书网的开放,功不可没。
还可以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在本系第二专业《历史文献学》课程上,我们除了可以透过四库系列找到需要讲述的古籍,还可以通过《中国古籍善本再造》丛书,让学生直接观摩(或把玩)数百种宋元古籍善本的仿造品。这些仿制品,从开本、色泽、字迹,无一不原样仿制、惟妙惟肖。那天,我与班上的十几名学生,在古籍“善本”库中呆了整整一个晚上,一本一本地讲述,快乐而满足。
2006年9月,本系招收的第一批硕士研究生入学了。由于有了上述基本馆藏,既便是来自复旦大学的研究生,也没有对本校的藏书有太多的不满,更不用讲那些来自地方大学的研究生们。我对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也因此而对校图书馆的工作充满感激与敬意。
从2006年开始,历史系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的时期。按照我们的规划,在近几年中,我们要集中精力发展专门史和中国近现代史两个专业。以《四库全书》为基础的基本古籍,虽然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我们的基本需求,但还不能满足专门史和中国近现代史的专业需求。这四年来,我们一直致力于历史系资料室的建设。这一建设是以补充与完善校图藏书作为目的的。
我与本系刘统教授等,集中购买了北京一批出版社的出版物和一些机构编印的内部资料。2007年秋天,我赴台北某大学任教,我与刘统教授共同垫支人民12万元,购置了台湾几个主要单位的全部出版物。还在古旧书市购买了相当数量的旧书。这样一来,本系此一专题收藏开始略具规模。我还记得2007年年底的某一日,我在台湾收到校图关于年底购书并提供书目的通知,我随即提出要购买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全部出版物,校图竟然全部应承。这批图书现已完成编目,上架阅览。学校图书馆对于历史系的支持,令我们感动。
本系也加快了图书建设的步伐。2008年11月,以日本横滨市立大学荣休教授山极晃捐书为最基础的人文学院中国近现代史资料中心———山极晃文库正式揭幕。本库收藏的中国近现代史图书1万余种,包括日文、英文图书数千种,台湾版图书千余种,以及我们前些年购买的图书及内部资料,形成有特点的收藏。在此基础上,我们还收藏有数百种近现代报刊的电子件、收藏有大约4000卷市县档案,数量多达60万页。这两类资料通过校际合作以及研究项目的方式展开,在不花学校一分钱的情况下,其数量每年都在迅速的增加,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本系的中国近现代史图书资料之收藏,已经位居上海各高校前列。
对于本系的成长而言,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充实我们的馆藏,为本系未来的发展奠定更扎实的基础。我们拟定在学校拨发的博士点经费中,每年抽出一定的款额,购买台湾及香港版图书,同时还积极拓展思路,购买古旧图书及资料。通过垫支经费的办法,我们可以展开更为灵活地图书及资料采购。令人欣喜的是,本系年青的同仁也开始加入资料建设的行列,他们开始主动与校图联系,提供书目,提供购书信息及建议。他们还展开对于各个研究专题的电子图书的资料搜集。例如,本系年青同仁策划的环境史与疾病史专题电子图书库,已经开始建设,并初具规模。
短短的四年时间,从无到有,历史系与本校文科图书馆一起成长。相对丰富的馆藏,让我们在闵行校区,可以开展有价值的史学研究。我们的阅读范围,除了上述收藏品外,还包括学校采购的Jstor西文期刊。古往今来,四海环宇,可以浓缩在闵行交大———这片在十多年前还是草莽之地偏僻乡间。在四年前,这一切似乎不可想象。
今天,历史系至少有三个研究方向正在努力跻身于全国一流的行列:专门史中的环境史与疾病史研究方向和社会经济史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史中的战争与革命研究方向。正因为有校图书馆的大力支持,我们对于学科的未来抱有信心。同样,我们深知本系的所有收藏,都是本校文科图书馆藏书的一部分。这些资料与藏书构成历史系乃至本校文科发展的重要平台。所以,对于下一个四年,我们的愿望是,从弱到强,我们与校图书馆一起成长。
上海交大报2008年12月1日